署理“胶督”历浮沉
Copyright: 王栋 (青岛)
——代理胶澳总督师孟在青岛1905~1906
1911年12月29日，由德国胶澳督署（Gouvernement Kiautschou）主办的政府公报《胶澳官报》（Amtsblatt für das Schutzgebiet Kiautschou）上，刊载了一份占据了半个版面的讣告。为了强调哀悼，内容还按惯例用黑粗的方框予以装饰。通常在官方的媒体上发布讣告，说明逝者肯定是与本地有着重要关系的官员或社会人士。如1901年，第二任胶澳总督、海军上校叶世克（Paul Jaeschke,1851~1901）病殁于任上后，就在官报的头版发布了讣告。而这份讣告虽然是以时任胶澳总督、海军上校麦维德（Alfred Meyer-Waldeck,1864~1931）与胶澳租借地军政官员的名义发布的，但却载于当期官报的末页，似乎又在说明逝者的地位较之前者还不是那么重要。
这份措辞极为讲究的讣告内容如下：
“在经历了长期的苦难之后
前帝国海军少将
骑士荣誉勋章（获得者）
范·塞默恩先生，
逝者于1905年2月11日至1906年8月21日被皇帝陛下任命为代理总督，领导（胶澳）租借地。
在困难时期，他充分发挥自己强大的人格魅力，以不懈的努力、清晰的视野和在本职岗位上获得的专业知识为后盾，不知疲倦地工作。
他新颖、热情的专业精神堪称典范。
人们将永远怀念他。
1911年12月28日，青岛。
我谨代表胶澳租借地军政官员
麦维德
海军上校兼总督”
这位在身后被胶澳督署给予了高度评价的前海军少将范·塞默恩在任代理总督期间还有一个中文官名——师孟。
Teil I 年少入伍的职业军人
根据德国相关历史网站的资料显示，师孟的全名是克里斯蒂安·奥格斯特·恩斯特·阿尔弗莱德·范·塞默恩（Christian August Ernst Alfred van Semmern），1860年11月2日生于本辛格罗德（Benzingerode），是当地高级法警阿道夫·范·塞默恩（Adolf Alfred van Semmern）与约翰娜·范·塞默恩（Johanne Dorothee Wilhelmine van Semmern）的儿子。由于其姓氏中有“van”这个前缀，大概可以说明师孟是来自尼德兰地区的贵族后裔。1876年4月，还不满16周岁的师孟就加入了当时的北德意志邦联海军，并在次年4月成为一名见习军官。1886年5月，师孟晋升为海军中尉，并在不久后被任命为风帆巡洋舰“独眼巨人”号（SMS Cyclop）的大副，当时这艘军舰正在德属喀麦隆首府杜阿拉（Duala）驻泊。1891年4月，师孟被提拔为海军上尉，并在次年来到防护巡洋舰“莱比锡”号（SMS Leipzig）服役。同年秋天，师孟返回德国后，担任了海防舰“贝奥武夫”号（SMS Beowulf）的大副。1899至1901年，师孟进入了帝国海军部，担任海军总署负责胶澳租借地事务的司长一职。命运的齿轮在此时也开始了缓缓转动，师孟也与这个德国在遥远东方强取豪夺的租借地发生了直接的关系。
Teil II 不同寻常的人事安排
1901年底，师孟被任命为“忒提斯”号（SMS Thetis）的舰长，并指挥这艘同年9月刚刚交付海军的防护巡洋舰前往远东，加入驻泊在青岛的东亚分舰队。1902年2月，师孟被提拔为海军少校，并在同年12月至次年3月短暂担任防护巡洋舰“汉莎”号（SMS Hansa）的舰长，后转为分舰队参谋长。1903年3至4月，师孟在都沛禄（Oskar von Truppel,1854~1931）前往济南府拜会山东巡抚期间，曾短暂的护理和署理总督一职，并在这期间晋升为海军上校，分管预算工作。不过，很快师孟就奉命回国，继续担任胶澳事务司司长。1904年11月22日，师孟被正式任命为胶澳租借地的代理总督，以取代因公私事务回国的都沛禄。这一人事变动显然是在海军部国务秘书蒂尔匹茨 (Alfred von Tirpitz,1849~1930) 的授意下而为之。而这种并不寻常的安排，也引起了海军内部和胶澳地方的猜测与议论。因为，以往在出现总督一职因故空缺时，通常都是由驻当地的同级别、最年长的军官署理或下级军官护理。如总督叶世克殁于任上后，就由穹甲巡洋舰“吉菲昂”号（SMS Gefion）的时任舰长、海军上校罗尔曼（Max Rollmann,1857~1942）代理总督，直至继任者履新。所以，坊间流言胶澳总督一职或又将易人的传闻显然并不是空穴来风。
德租胶澳后，于1898年3月设立总督一职。其人选由海军部国务秘书直接委任的海军军官担任。总督是租借地的最高长官，全权处理军事与行政事务。他不仅在整个地区拥有绝对权力，甚至初始行政立法上，总督也有一定的自主权。在这种不寻常的集权统治下，总督堪称租借地的“土皇帝”。而在师孟之前，已有罗绅达（Carl Rosendahl,1852~1917、叶世克、都沛禄等3名海军上校曾担任过这一职务。
虽然在1904年11月就被任命，但师孟直至次年2月11日才正式到职。担任在中国领土上设立的租借地总督，免不了要与当地的官员打交道。因此，取个不会引起歧义或反感的中文官名应该是需要思量与斟酌的。师孟，既与 Semmern 的发音接近，又蕴含以亚圣孟子为师的意思，可谓一举两得。较之二十多年后，《胶澳志》编纂者按其姓氏发音而译成的“汪然美隆”，水准之高下，一目了然。
Teil III 善后日俄战争与促成胶高撤兵
在师孟代理总督一年半的时间里，至少有两件事或许可以载入其所谓的“政绩”。1904年8月，在黄海海战中彻底失败的俄太平洋舰队部分舰船，在旗舰“切萨列维奇”号（Цесаревич）率领下，逃亡并滞留青岛，以躲避日本海军的追击和虏获。战损的俄舰被解除武装后，系留在大港码头供德方观摩学习。而相关的伤病员和家属则被收治或收容。1905年9月5日，日俄双方在美国经过了25天的谈判后，才签订了《朴茨茅斯条约》,正式结束了在中国土地上进行的战争。期间，师孟妥善地安排滞留的俄方伤病员回国，并协助将相关舰艇拖回海参崴。他因此也获得了一枚由沙皇尼古拉二世（Николай II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1868~1918）颁发的二级圣斯坦尼斯劳斯勋章。
1899至1900年，因义和团骚乱和当地居民的暴力阻止修筑铁路，驻青岛德军以“护路和维护安全”为名分别在胶州和高密驻扎，并在城外修筑兵营。按照双方达成的协定，这些部队应该在骚乱和暴动平息后就撤回青岛。然而，至1905年，德方在两地的非法驻军依然悬而未解。是年1月，江西布政使杨士骧（1860~1909）接替周馥（1837~1921）出任山东巡抚。6月，杨大人就因循前任的脚步出访青岛，拜会“胶抚”，与师孟商讨胶高两地的撤兵事宜。之后，师孟也礼节性的在9月前往济南府进行回访。11月28日，中德双方在济南府签订《中德胶高撤兵善后条款》，凡五款，另附“工房卖契”。规定德方撤兵的时间、步骤、中方巡警的名额、驻地，以及兵营的移交等事宜。德军终在翌年正月全部撤回青岛。在之后会同袁世凯请示奖励办理胶高撤兵德方人员的奏折中，杨士骧还称“查师孟自到青岛租界办事，颇知体恤商情。遇有交涉事宜，均能平和商办。即如上年改订胶关收稅办法暨帮同査禁私贩铜元等事，均尙不分畛域，共敦睦谊。”为此，清廷还特意给师孟颁发了一枚二等一级双龙宝星勋章。
Teil IV 首位入驻新楼的德国总督
1905年的青岛，已经在铁路贯通与港口开航的加持之下，成为了黄海之滨一颗冉冉升起的城市新星。而师孟的任内，还有两项重要工程实现了竣工投入使用。同年10月，船坞工艺厂斥资200余万马克，号称“亚洲最大”的1.6万吨浮船坞与从德国国内配套引进的一台150吨大型吊车同时启用。随着浮船坞、装有现代技术辅助设施的车间、重型吊车和一条长达百米的码头建成投产，青岛已成了远东小型船舶，如炮艇、游艇、拖船等的建造基地。
1906年1月，施工期长达近两年的胶澳督署也完成交付，这座雄伟坚固的大楼在当时被称赞是“以朴实无华的现代建筑风格和宏伟的规模以及适当的位置，显示出了它的威严与辉煌。”师孟，也成为了第一个入驻这座大楼办公的德国总督。此外，根据相关图片史料显示，除了与杨士骧的多次会晤，师孟任内还在会见了英租威海卫行政长官骆仁廷（James Stewart Lockhart, 1858~1937，携夫人与来访的意大利国王堂弟乌迪内亲王萨伏伊（Ferdinando di Savoia, Prinz von Udine, 1884~1963）一行骑马巡游，以及接待胶州知州余则达（1855~1939）等。
Teil V 正值壮年死于精神病院
从德国研究者搜集的生平履历中可以看到，虽然代理胶澳总督职务长达一年半，但师孟的职务并没有随之改为胶澳总督，而一直是海军总署胶澳事务司司长。“长期借调”大概也是他最终没有取代都沛禄而转正的客观原因之一。1906年8月21日，尽管在任期间“政绩”斐然，但师孟还是结束了其在青岛的代理生涯，奉命回国。9月初，结束了漫长假期的都沛禄又回到了总督的位子上。
1906年10月，师孟被任命为前无畏战列舰级“洛林根”号（SMS Lothingen）舰长，直至次年4月。令人意外的是，虽然46岁的师孟正值壮年，但却在1907年10月晋升为海军少将荣誉衔后退役。个中缘由，相关史料中并没有记载。不过从之后情况看，大概率是其身体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此后几年，师孟在妻子陪伴下，一直住在柏林。很显然，出任代理胶澳总督成为了师孟的军旅与人生转折点，是官场失意导致了恶疾缠身，还是其他原因？今天我们已无从获知……1911年12月22日，51岁的师孟死于哈勒大学医院的精神病院。
参考资料：
1.《胶澳官报》（Amtsblatt für das Schutzgebiet Kiautschou）1911年12月29日（法兰克福大学图书馆）
2.维基百科中关于Christian August Ernst Alfred van Semmern 的相关条目
3.《胶澳志》（青岛市档案馆重刊）
4.《胶高撤兵善后条款》（中国台湾“中华民国外交部”网站）
5.《“胶高撤兵”的幕前幕后》于佐臣（青岛市情网）
6.《山东官报》1906年5月7日
**感谢刘逸忱先生、裴琳（Gerlinde Pehlken）女士、谷青先生在资料搜集与整理等方面给予的支持与协助**
附件1《胶澳督署师孟讣告》原文
Anhang:
Nach längerem Leiden verschied der Kaiserliche Kontreadmiral z. D. Ritter h. O. Herr van Semmern. Der Entschlafene hat vom 11. Februar 1905 bis 21. August 1906 als Allerhöchstbeauftragter stellvertretender Gouverneur an der Spitze des Schutzgebietes gestanden, unter voller Einsetzung seiner kraftvollen Persönlichkeit hat er mit unermüdlicher Arbeitskraft, klarem Blick und unterstützt durch seine in der heimischen Dienststellung erworbene Sachkenntnis in schwieriger Zeit die Verwaltung geleitet. Seine frische, fortreissende Berufsfreudigkeit ist vorbildlich gewesen. Ein bleibendes ehrenvolles Angedenken bleibt ihm gesichert.
Tsingtau, den 28. Dezember 1911.
Im Namen der Offiziere und Beamten des Schutzgebietes Kiautschou
Meyer-Waldeck, Kapitan zur See und Gouverneur
附件2 《撫帥會同直督袁请獎辦理膠高撤兵在事德員奏摺》
本省奏摺
撫帥會同直督袁请獎辦理膠高撤兵在事德員奏摺
奏爲，膠高兩處德兵全行撤退，請將在事德員懇恩獎勵，以資觀感恭摺會奏仰祈
聖鑒事竊查 上年十月間 承准外務部咨令派員與德人商訂撤兵善後條款 同時並准德國駐膠辦事大臣師孟來函 已派營務總辦馮克 繙譯官魏理慈來省商訂 旋因臣士骧與之商訂條款多所改正 馮克不能作主 遂仍折回青島 另候派員妥商 臣士骧當卽商同臣世凱會委直隸補用道徐撫辰、留东補用知府李德順馳赴靑島 按照臣士驤商改條件逐款妥爲商訂 該員等抵靑島後 師孟即率同馮克魏理慈曁加派之繙譯官密喜森、輔政司單維廉、警務長盛耳赤等合議多次 彼此公同和衷 妥商不及浹旬 即將善後條款議成 仍是按照臣等所擬辦法縮短徹兵限期 自辦環界警察 核减兵房價値 分款定議畫押 當將膠州兵队一律撤竣 高密兵队同時亦撤四分之一 餘存兵队僅百餘名 卽於本年正月初六日、三月初九日先後全行撤退 並先期委派德員會同照料 仍一面函知臣士驥派員前往接收兵房 所有一切善後事宜均是查照议定條款辦理 亳無遲誤 實屬願全大局 輯睦邦交 查師孟自到青島租界辦事 頗知體恤商情 遇有交涉事宜 均能平和商辦 即如上年改訂膠關收稅辦法曁幫同査禁私販銅元等事 均尙不分畛域 共敦睦誼 馮克於上年冬間會經護理駐膠辦事大臣 膠州撒退兵队卽由馮克派員料理且曾來省商訂條款 頗就範围 單維廉 魏理慈 密喜森等三員隨让撤兵事宜办理 亦甚妥速 前次遴派巡警學生驰赴青岛學習均是威耳赤代为照料 此次添设环界巡警 仍商由威耳赤拨得力華弁随同布置 又德國派駐济南领事官贝斯到東三年稽查來往德人甚屬認真 遇有控告德人之案均能秉公辦理 商办交涉亦甚平和合無仰
恳 恩施凖將德國駐胶辦事大臣師孟 賞給二等第一宝星 德國营務總辦馮克 輔政司單雅廉
濟南領事官貝斯等三員均 賞给二等第一宝星 德國繙譯官魏理慈密喜森警务长威耳赤等三
员均 賞給三等第二寶星以广
恩榮而资 觀感之處 出自 逾格鴻施除咨外務部查照外 谨合詞恭折陳請伏乞
皇太后 皇上聖鑾訓示謹 奏